《哲学·科学·常识》-完-4.7
作者: 陈嘉映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出品方: 新思文化
出版年: 2018-3
页数: 370
定价: 58.00元
装帧: 精装
丛书: 边际新知
ISBN: 9787508671079
这本书计划接替《世界观》后的科普书,扫目录的时候,觉得这俩月看的科普书内容和范围都大同小异,整体看下来立足点不同,观点也有差异,知识覆盖侧重有别,又恐同一类书看得太多,“颠三倒四”地让自己绕来绕去。看了这本的作者序,大概率跟之前看的科普书不太一样,书的作者是人文导向。
看完导论,果然人文导向的科普读物方向和视点大不同。
呵!网上搜“翠缕”,只看到说是《红楼梦》史湘云的贴身丫鬟,还奇怪怎么提及这个人物,将然还看到史湘云了。真是吃惊!
第四章从修辞学角度来讲经验、实验,理解上主观判断颇多。不喜。累得慌。
书读半多,发现这不是一本最初以为的科普读物,而是不采用“科学”逻辑,采用人文路径阐述反思观点的批判读物。
“阴阳之为事物背后的元素或动力,永远隐藏在事物背后,我们只能或通过神秘的直觉或通过理智的力量通达它,正式这一点让理论家赋予理智以一种更高的地位,因为理智才能通达世界的实在”
——关于这段话的前半部分,用量子力学做主语也是ok的。都是玄学。但量子力学能预测,预测还准。
哲学日渐式微,实证科学妄自尊大。
导论
科学认识
科学对人类的影响可以分为两个大地方面。一是改变了我们地生活现实,二是影响了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近代科学通过很多途径改变我们的认识。一是通过科学精神、科学方法。二是通过科学技术所产生的东西。
真实的世界就是科学所描述的那个样子,至于自由意志、道德要求、爱情和友谊,所有这些,平常看到的或平常用来思考的东西都是一些幻想。科学是真理的代表,甚至科学等同于真理,是全部真理的代名词。科学主义,多半是反对者使用的名号。
建构主义
建构主义,属于解构主义大思潮。对抗科学主义、弘扬人文精神,对科学的真理性全面提出质疑。
哲学-科学
哲学主要是希腊的事业。希腊是西方科学精神的源头,而西方的科学精神今天又统治了世界。
数学的最大特点在于进行长程推论而不失真。因此,科学可以借数学语言通达感官远远不及的世界而仍保持真实。
哲学的任务是回到它的出发点,以理性态度从事经验反思和概念考察,以期克服常识的片段零星,在一定程度上获得更为连贯一致的理解。
第一章 理性与哲学
感应思维
远古人类把世上的事物理解为互相感应的东西(感应思维或感应认知)。
哲学和科学都是理性的思考方式。巫术建立在感应思维之上,是控制感应的技术。
感情是原始的认知,或曰源始的认知,不遵从物理因果机制。
初民之相信感应,是他感到事物的感应,而今人之相信感应,多半是一种理智上的信念。
感应与因果
理性思维可说是因果式的思维,原理盒事实、原因和结果占据着中心地位。受动物体是消极的,被动的。而在感应中,受感者在受感而动之际是积极回应的。
感应与感性
感应思维依赖于现象的种种感性联系,尤其是,相互感应的事物有某种相像之处。
感应与共鸣
就感或感应意味着心灵而言,原始认知是万物有灵论。但万物不是拟人化,只是到了经验-理性时代,万物有灵才得到拟人化的理解。
神话
宏大叙事必然包含不曾经验到甚至无法经验的环节,神话用想象补足这些缓解,理论则通过推理来补足。
觉醒的心智
黑格尔哲学可以视作一种思辨的进化论。
感应思维是科学的前身,是原始科学。
巫术应用最广的地方,就是疾病。
不管理性多有能耐,人类生活总有一片广大的领域,在那里理性没有用武之地。灾变、残酷的死亡、不公的世道。
感应认知是世界得以获得理解的另一种整体方式。今天,我们习惯了另一种整体理解方式,理知的理解方式。我们不应轻易把我们的技术发明投射到巫术研究中去。巫术首先是对世界的一种整体理解,从这种感应式的整体理解出发,碰到具体的事情用某种巫术来应对就可以是相当自然的。随着近代科学的确立,感应认知很大一部分蜕变成残存的迷信碎片。
在今天,感应认知也不乏自我辩护的努力,但总而言之,它越用理性自辨,越要以科学的面貌出现,它就越发不是本真的感应认知,越发彰明为迷信。
感应认知不曾从人心中永远根除,以各种更加隐秘的也更加重要的方式参与我们现代人的思考和理解。
理知时代
文字的出现,渐渐形成的理性态度。
新时代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信史的出现,也称为有史时代。新时代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历法的形成。
理性态度是一种重常识、重经验的态度。第一个特征是反思,在他者的背景下看待自己。理性的反思精神中则包含着宽容的观念。
现在,人们经常在极端理性主义的意义上理解理性。这样一来,理性几乎成了一个压迫性的词儿。人权、民主制度,连这些也会转变为压迫力量。
理性与理论
往往会把科学作为理性的典范,把理性和理论相提并论:理性倾向于上升为理论,理论是最理性的。但,理论兴趣并不是理性态度的自发产物,理性态度多半是抵制理论的。
我们叫作“理论”的东西,首先是一般的东西、普遍的东西、抽象的东西。普遍性对理论家是重要的,对于务实家却没什么用。理论是个完整的故事,但其中有些环节是推论出来的。我们倾向于把概括称作理论,也是因为其中包含着推论。理论的另一个含义是对世界的整体理解。
一个民族对世界总体的解释,史前社会,一般表现在神话里,其中重要的内容:世界的起源、人类的起源、自己种族的起源、人的生活规范。理知时代,对世界的总体解释转变了形态,转变为某种形式的理论,特点是从现象的相似性进行概括和推论,称之为概括类推理论(类推理论)。理论叙事继承了神话传统,意在为宇宙和人生提供一个总体的解释。理论起源于神话,把神话中的重大课题如世界和人的起源等等继承下来。无论神话形态、还是理论形态,其中有很多臆测或推论的内容。
概括类推理论,发展出一个具有根本认知意义的新观念——数的观念,世界被分离为实在与现象。在感应世界里,引发感应的事物和由感而应的事物都是可感的,数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这种决定关系是机制观念的原型。这里的机制不是物理因果机制。早期理论倾向重的思想家,都偏于神秘主义。
从孔子到荀子,已将《周易》文本化,走了一条理性主义诠释之路。在儒家传统中,孟子和荀子,比较起孔子,有较强的理论建构倾向。和儒家相比,老庄含有较多的理论色彩,此后道家有更强烈的理论倾向。中华文明传统中,最突出理论建构是邹衍、董仲舒一系的阴阳五行理论。
阴阳五行理论
二分法。阴阳之能成为理论,在于它被视作元素或原理。概念只会是成对的或曰二元的,而元素可以是多种;元素不是事物的类,而是事物的始基。元素不等于事物。
当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结合以后,五行扮演了元素的角色,阴阳则转而成为力量和机制。机制中最简单的也是最自然的一种是先后顺序。
互相发生感应的现象是在同一平面上的,与此不同,原理是隐藏在现象背后的,需要被揭示、被发现。隐藏在现象背后的才是世界的真际。只能由理智把捉的东西,是数,秩序,结构。把现实和现实背后的隐秘结构区分开来,是理论态度的最基本的特征。
五行的归类,大致上是在起点处根据已知现象事物的相似性,推及尚不了解或经验不及的事物。相思归类,聚类外推的理论是“理论先行”的,类别的数目和各类的顺序一开始就设定了。五行是通过演绎法来进行归类。
与其他文明比起来,中华文明是个特别富有理性态度的传统。
先秦诸子极其理性,中国学术传统中缺乏理论兴趣,这两方面很可能相互关联。我们的神话系统没有得到完好的保存,我们不信宗教,我们设计了完善的官僚制度、科举制度,尽管思想、文学、艺术历久繁荣,技术创新一浪一浪,我们却没有形成强大的哲学-科学传统。
哲学-科学之为求真的理论
哲学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哲学即以理性的态度来反思我们的经验;狭义的哲学就是这种理性的理论或理论的理性。
哲学并不只是哲学-科学。
神话和哲学都尝试为世界提供整体解释。神话通过传说和想象来编织这种解释,而哲学通过经验-事实来编织这种解释。哲学更多从人的经验层次上讲故事而不是从神的层面上讲故事。神话从创世开展宏大叙事,时间上的源头把整个解释组织起来,哲学中源头从时间的开端转变为原理。
不同观念的共时分歧才造就传统,神话是当下的存在,甚至不叫传统。哲学通过对质疑传统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其目标不是维持传统,而是寻求真理。
标识一个学派的仍是其探索方式的相似,而不是其结论的一致。
第二章 从希腊天学到哥白尼革命
希腊哲学的文化背景
希腊有一些特殊的社会条件和哲学的产生有关,其中两点比较突出:一个是民主,一个是法庭。
希腊盛期的哲学是两个源流汇集而成,一个是泰勒斯、赫拉克利特的自然学家;另一个是普罗塔格拉的智术师。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是两个源流的汇合。
哲学家的特点:追求真理,不是宣喻真理,为自己的结论提供论证。
不事先认定真理而让真理作为自由思考的结论出现,是哲学-科学思想的最根本的特质。
哲学家和智术师都出现在礼坏乐崩的时代,两者都明了传统无法照原样维持下去,区别在于,智术师不在意传统的瓦解,哲学家在意。哲学家力图在新时代建造和传统的联系。在礼坏乐崩的时期,仅仅拘泥于传统是维护不了传统。
亚里士多德的天学
显学:是指在社会上处于热点的,显赫一时的学科,学说,学派。
希腊人的主导观念中,太阳、木星、天狼星(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并不是一些独立在天空里周转的天体,它们被镶嵌在一个或一些大型的天球上。地球是一个小球,外面包着一个或一些大的天球,天球每天周转,天体镶嵌在天球上,跟着周转。
亚里士多德所采纳的宇宙模型是由55个天球构成的,55个由以太构成的互相连接的天球。层层天球由最外层的天球驱动。最外层的天球由不动的神所推动。
以太,地界(月下世界)以外的元素,第五元素,没有重量的纯净的物质,因为纯净而永恒不变。地界物质受外界干扰,互相扰乱,有生有死。而月上世界,天界,是永恒的。
位置,具有内秉性质。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的。后来民主制度多多少少减弱了社会地位的内秉性,把位置变得比较像牛顿空间里。牛顿空间没有内秉性质,空间就是一个坐标。
静止、不变、永恒是高贵的象征。地面上的事物老在变动,它们是比较低级的事物。哥白尼日心说辩护的一个理由就是太阳比地球高贵,静止不动的是太阳而不是地球。布鲁诺后宣称,运动并不静止更低俗。
托勒密体系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创了哲学-科学传统,然而,从近代科学的视点回溯,他们没提出什么具体的定律,提出的具体见解近是近代科学所驳斥所反对的。
托勒密、阿基米德等人的工作可以视作实证科学的开端。
天球越增加越多(以地球为圆心的同心圆),天文学家逐渐不再增加更多的中间天球,发展出了均轮和本轮的学说。对这一宇宙模式做出最大贡献的是公元前二世纪的西帕恰斯,被公认古代世界最伟大天文学家,除了建立均轮和本轮学说,还测算了地球到月球的距离、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地球的周长等。均轮是大致以地球为圆心的大天球,本轮是指以均轮上某一点为圆心的小天球,每一颗行星都依附在一个小天球即本轮上。西帕恰斯设想均轮的实际圆心多多少少偏离地心,造成均轮的偏心圆运动。
亚历山大里亚的科学“与其希腊前辈比较,较少哲学性,更多数学性”。公元二世纪初,亚历山大里亚的托勒密是古代天文学的集大成者。托勒密体系(两大天球体系)是“操作性理论”,不考虑物理真实(《世界观》书中提及的工具主义态度)。
这里似乎有一个矛盾,比较自然的学说不够精密,比较精密的学说又不够自然,甚至不自然刀让人觉得不可能是真实的。
从罗马到文艺复兴
哥白尼革命
哥白尼日心说也称作哥白尼革命。
哥白尼,欧洲最优秀的数学家,信奉新柏拉图主义,吸引主要是柏拉图主义中带点什么色彩的提示:宇宙的结构是简单完美的。哥白尼不相信上帝会制造一个过于繁复的体系。他认为只要把太阳放在中心,宇宙体系就能得到简化。《天体运行论》除了第一卷前面几张,差不多就是一部数学著作。
哥白尼对天文学理论提出两项要求:一是能够说明现象;二是不得违背毕达哥拉斯原则,天体运动必定是圆周的、均匀的。他强调托勒密体系重大缺陷背离里圆周匀速运动的原则。
称哥白尼学说为日心说不如称之为“地动说”更加契合事实。新的天文学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哥白尼天文学,是一场与开普勒、伽利略、笛卡尔以及牛顿等人联系的革命。
日心说不是哥白尼的发现,而是阿里斯塔克的设想。哥白尼讲日心说和计算联合起来,把宇宙论和天文学计算联合起来,尝试以数学方法论证实在。
数理证明逐渐被视作最高的理性。
围绕哥白尼
真理镶嵌在意义之中。初等教科书倾向于简单地用今天的对错标准来叙述科学史,结果敉平了历史之为历史的历史深度。
第谷尽管没有接受哥白尼体系,但也放弃了托勒密体系,提出了自己的第三体系。行星环绕太阳周转,太阳和诸行星作为一个整体环绕处在宇宙中心不动的地球周转。
布鲁诺立即接受哥白尼日心说,可能是近代第一个主张无限空间的人。将运动提升到跟静止一样高贵的地位。第一个明确抛弃了天球的概念,认为太阳是一颗恒星,星星是独立天体,不是缀在天球上。
伽利略制造世界上第一台实用望远镜,观察天体。月亮环形山,太阳黑子,木星四个卫星,金星的位向。
开普勒提出行星运动三定律:一,行星沿椭圆轨道运行。二,连接行星和太阳的直线在等时间内扫过的面积相等。行星运动不是匀速。三、各行星公转周期的平方和他们轨道长轴的立方成正比。开普勒成为近代天文学的奠基人。
一个整体理论不可能被驳倒,只能被另一个整体理论取代。“在一个更好的理论出现之前是不会证伪的”——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
第三章 近代科学的兴起
伽利略是近代科学的创始人,实验大师,但他做实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反驳那些不相信数学的人。核心是数学。初次系统表述了近代科学的基本观念,首次系统地实践了近代科学的工作,从根本上颠覆了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体系。他反对亚里士多德关于运动-变化的学说,所有的运动-变化都被还原为位移,物体的运动和物体自身分离开来,运动被移置到物体之外。运动和静止只是相对而言,两者没有性质上的区别,近代力学的根本原则。
伽利略区分了第一物性(科学关注、客观真理,正确知识,物物相关)和第二物性(常识关注,主观不实之知,物我相关)。第一物性是不依赖人类感觉能力而存在于物体本身的性质。真实性质。可度量的性质,如事物的广延、静止、运动、数目、坚实性、形状;第二物性是仅在感觉之际显现的性质。可感性质。不可度量的性质,如色、声、香。
从十七世纪起,科学就开始“将原来以基督教为中心的文化变革成为现在这样以科学为中心的文化”。
机械论哲学的基本主张之一就是物质的同质性,物质被区分开来仅仅是凭借物质粒子的形状、大小、运动。
波义耳是个原子论者,设想空气由很多微粒组成。对空气做出数学描述,把压强和体积联系起来。
“它把一个我们生活、相爱并且消亡在其中的质的可感世界,替换成了一个几何学在其中具体化了的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事物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独人失去了位置”——柯瓦雷《牛顿研究》
下篇
第四章 经验与实验
物理学、生物学、人类学等通常统称为经验科学。它们与哲学-科学不同,另一方面和数学演绎的科学相区分。但“经验科学”是错误名称,它离经验越来越远,不再依靠经验得到论证。
第五章 科学概念
概念是一些事实的结晶,结晶为一种较为稳定的理解图式,概念里包含着我们对世界的一般理解。语言的深层次变化来自概念的更新。为了解释新现象,构建新理论,科学家必须改造旧概念,营造新概念。
新理论的成熟和自治,其标志在于它建立了一套自己的概念,从而能够提供一套新的系统描述事物的方式。
新物理学家重新定义我们关于自然的基本概念,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从数学上处理关于自然的问题。第一运动定律用一个数学物理的运动概念取代了一个老物理学即自然哲学的运动概念。新的运动概念在形式上极其简单,使运动计算变得十分简便,但它很难被完全理解和把握,因它缺少感性,和我们的常识乖离。
新的运动概念联系在一起的一系列概念构成了一个新系统,其中概念互相定义,标识着物理学开始摆脱自然概念的束缚。最后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不受自然语言约束的一套亚语言,理论语言。这套亚语言不是自然语言的一般意义上的延伸,也不是自然语言的形式化或逻辑话。
质量是一个纯理论的量,由牛顿为其力学体系的需要所创制。
科学是否更好地揭示了自然的真相?
并不是自然界的力原本是像牛顿定义的那样,也不是自然界的力就像自然语言中的力所界定的那样,而是,牛顿的术语适合于我们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展示自然的真相,或者说,适合于让我们看到自然的某种真相。
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这些新定义和新概念?因为依据这些概念才能构建起一种特定的力学理论。
自然语言的演化在于适应自然理解的需要,理论概念的演化和创生在于适应理论的需要。科学概念的功能是建构理论,按照一种新的筹划进行的整体改造,不是为“模糊的自然概念”提供精确的界说。
人们不是理解了万有引力,而是干脆把它接受了下来。逐渐习惯于科学与常识的分离。
人们常说,不是真理证明了自己,而是反对者死绝了。一种真理畅行于世了,另一种真理,随着一个时代的消亡而被遗忘了。
到今天,离开了数学就无法正确陈述物理学的定律。
在物理学范式的强大作用力下,为了进入科学的殿堂,无论研究什么,迈出的第一步就是测量。那些可以精确测量的概念成为最重要的概念,那些不可以精确测量的概念成为依附的概念,我们用前者来定义后者、解释后者。于是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事物的性质取代事物本身占据了视野,为什么事物被理解为性质的总和。
第六章 数学化
数的观念体现了本体世界和现象世界的分离。数是涵于内者。在感应世界里,原无内外之别,现象/事物的交互作用。到理知时代,世界规律作为数,隐藏到现象到背后去了。数不是为了方便而从现象中归纳、概括出来的,数遵循着自己的规律循环替代。
数世界才是实在,现象则是数运的展现。从认识的角度,现象是天数的消息;从本体论上来说,现象知识副现象。本体世界是现象世界的原因。日常认识中,原因和结果是本体论上同一层次上的东西,或者都是现象,或者都是事物;在理论认识中,原因是本质,结果是现象。这是原因的理论意义:原理意义上的原因。
通过数的观念,世界被理解为实在世界的自行运转以及现象/事物随之运转。数标志着隐秘的,不可见的世界的结构和运行。原理是隐藏在现象背后的,需要被揭示、被发现,才是世界的真相。由于现象和实在的分离,世界被给予一种深度。理论旨在发现潜藏在事物内部的原理或形式。本体世界和现象世界的分离对理论建构具有最基本的意义,理论的标志。
科学采用数学语言构建科学理论。科学是理论,但理论并不都是科学理论。
一个数学化的物理世界将是一个没有时间性的世界。洗脱数的感性性质是极大的进步。然而,这一过程同时剪短了数字和我们对其他事物的感受之间的联系,剪断了数和自然理解之间的联系,不再具有概念内容。它们是一些完全依赖于相互之间的比例关系得到定义的符号,组成一个完全独立的自治领。
近代科学标志着我们对自然才去了一种新的态度,就是外在的态度或曰数学的态度。xi
西方思想传统内部:一是毕达哥拉斯-柏拉图传统,他们重数、数学、形式;一是亚里士多德传统,重经验、生物学、有机生长。
笛卡尔创建解析几何,使代数成为数学王国的君王。欧几里得使数学脱离感应,笛卡尔使之脱离感性。
自然哲学是所谓定性的,旨在改善我们的理解,而非在意知识的积累。近代科学要求定量研究,得到的是公式,公示不是对现象的解释,而是新的语言对现象进行描述,描述现象背后的规律。
数学,而非形而上学,造就理论。数学成为新时代的形而上学。
科学从“硬”到“软”排列: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经济学、心理学、然后是政治学、社会学。所根据标准:a高度发展的理论、高度编程化。b量化。c对理论、方法、问题的意义、个人成果的意义等具有高度共识。d理论可做出预测。e知识老化速度快,表明知识在积累。6新知识增长快。
数学的优点:数学概念的准确性、论证过程的严格性、数学真理的确定性和普遍性。
物理学从量上来看待自然,描述自然,它要求把各种质还原为量,从而纳入可计算的范围。
圆锥曲线:由一个平面截二次锥面得到的曲线。圆锥曲线包括椭圆(含圆)、抛物线、双曲线。2000多年前,古希腊数学家阿波罗尼斯采用平面切割圆锥来研究几种曲线。垂直于锥轴的平面截圆锥,得到圆;把平面倾斜,得到椭圆;平面倾斜到“和且仅和”圆锥的一条母线平行时,得到抛物线;用平行于圆锥轴的平面截取可得双曲线的一支(把圆锥面换成相应二次锥面时,可得双曲线)。
数学不是和物理学并列的一门科学,纯数学家研究数学,很像语言学家研究语言。数学不是一门“自然科学”。
哲学曾希望找到世界的客观的本质结构。即使找到了,我们的表述也会因为语言的限制而受到歪曲。
数学就是现成的普遍语言。数学的普遍性来自量的外在性。数学是描述量的语言,而量是互相外在的。纯量的语言把一切关系转变为外在关系。数学之成为普遍语言,因为它是另外一类语言,由不具内涵的符号组成,这些由外在关系所连接的符号组成一个数学系统。由规则支配的形式程序替换了实质演绎,从而能进行漫长的推理而不失真。数学,它不受自然理解的束缚,通达某些我们由于感性限制所不能了解的真实。
现在,各门各门学科,包括社会学科甚至人文历史学科,都在争先恐后引进数学模式,以便成为真正的科学。经济学比社会学、社会学更科学,因为它包含更多的数学硬核。在近代的意义上,经济学也许越来越科学,但从希腊的哲学-科学来看,经济学对人的经济活动和社会活动越来越无所理解。
自然理解才是本然的因此也是最深厚的理解。“如果我们不能以一种简单的非技术的方式解释一个结果,我们就还没有真正弄懂它”——卢瑟福。
数学描述完美符合定义的抽象的存在,但这个存在却被剥夺了其他属性。这是反对把数学应用于社会科学的最基本的理由之一。
数学的普遍性绝不是数学的普遍适用性。
第七章 自然哲学与实证科学
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是自然哲学。不是近代意义上的物理学。
自然哲学是哲学,哲学的一个分支,是我们对世界的整体理解的一部分,并列有不同的体系,每个体系更多地展现某个哲学家首创的整体解释,而不是为这一学科的知识积累。其总根在于形而上学或第一哲学。形而上学原理是关于存在和存在者的一般原理,是对所有存在者都有效的。自然哲学具有的原理必须能够与形而上学原理编结在一起才有意义。如果一个学科私设了原理,这些原理与形而上学的一般原理无关乃至冲突,那么这些原理就是神秘的,甚至是错误的。
新物理学虽然对其局部结论提供了实证的论据,但其原理却是神秘的,是无法理解的。在物理学后来但发展中,对必然性这一形而上学理解逐渐淡出,代之以实验结果对确定性和数学推理对必然性。
关于自然的理论,如果与形而上学原理相联系,就是自然哲学,如果没有这种联系,就是物理学。
自然理解本来是知的本质维度,现在,知转变为科学知识,能够获得实验数据支持取代了能够自然而然地得到理解。
实验哲学或实证科学摆脱了形而上学的体系约束它提出的假说或定律不一定直接与整体相联系,而是依靠观测资料得到证明。
自然的本义是“出自本身”,本来主要是表示一种存在方式,与人工相对。出自本性的事情是自然的、正常的。自然和偶然相对。理性只关注自然的东西,关注本性使然的东西;本性释然的东西才有道理,才是道理。偶然之事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解释。
形而上学探索事物之所以如此的道理。合乎道理就是必然到存在。
科学用定律来说明现象。定律告诉我们事物时如此这般,并且在一个转变了的意义上,必然如此这般。形而上学家看来,科学的“必然规律”其实是偶然的,因为事情如此这般并没有什么道理。
黑格尔,理性的最高原则是自由。理性的本质在于理解,而我们真正能理解的,是自然的东西,自由的东西。最高的可理解性是自由。自然律的必然性本身应该视作偶然的东西,原则是就是与理解相隔阂的东西。
在自然哲学中,自然运动是发自本性的,偶然的运动是被外力迫使的。近代力学消除了各种事物的本性,一切运动和活动都是有外力造成的。
实证主义不问形而上学原理,只求定律,只求定律得到证明。操作主义不在乎其结论真或不真,实证主义却是在乎的。
对自然哲学来说,不知其终极意义上的所以然就不能保证理论的真理性或实在性,而终极意义上的所以然是由形而上学保证的。实证主义抛弃了只有形而上学才为真实提供保证的信条,而不是抛弃了对真实的追求。实证主义要改变形而上学对真实的界定。并非不问why只问how,并非不问终极意义上的为什么,之事不问目的论意义上的为什么,只问机制意义上的为什么。终极没有意义,坚持 探究对象的实在性。
操作理论不在乎是否真实地涉及对象,只问其定律是否有效。不真而有效,所以其有效只能限定在明确划出的现象范围内。操作主义不声称真实。不对自然哲学构成威胁,可以在自然哲学旁边生长。而实证主义追求也是实在,与自然哲学不相容,取而代之。
近代科学总体上不是操作理论。很少科学家持纯粹的操作主义立场。
人们考虑理论的意义:一是解释已知的事件;二是预测未来的事件。
科学理论越来越倾向于以假说形式提出,从一个特定假说可以推导出某种预测,而理论是否正确,相应地越来越依重于预测是否得到证实。
用预测能力来要求、来衡量哲学理论,这是从根本上无解了哲学理论的性质。哲学理论完全是解释性的,和预言毫无关系。
今天已习惯于把科学理论视作理论的范式,习惯于假说=预测=检验的模式,习惯于把理论与预言连在一起:理论的初始形态是假说,理论需要验证,预测的成功证实理论。然而,在古代和中世纪,哲学理论从来不可被视为假说。
没有获得证实的理论是假说,获得了证实的假说是理论。但经常难以分辨,只是证实程度上的区别,有时各自随性去用。
哲学-科学源于真理性的前提。
公理是自明的真理,无需证明也无法证明。
现代科学是从假说出发,反过来证明其真理性,而哲学理论是从真理出发,推演出其结论的真理性。
哲学是通体自明的。哲学关心的是本性使然理应如此的东西。本性使然理应如此的东西,在一个基本意义上,是自明的,因为在从事哲学思考之前我们已经知道这种东西。
形而上学是各哲学分支的基础,是哲学思考的汇拢之处。在哲学中,相应于推理的能力乃是形式化的能力。
近代倾向于用确定性来界定真理性。哲学理论和实证理论之间的区别更不是确定性的程度之别,而是类型区别。哲学见解不可能依赖等待进一步的验证来提高其确定性,这里说得上确定性,它来自既有经验的更深入的反思,来自判断力的提高。
科学理论来自对观察资料和实验所获数据的归纳,这些资料是如此这般,并非理应如此。科学概念和科学理论是外在与其资料的,它们是固然也是资料建议的,但并不是资料培育的。不像经验和自然概念的关系,概念本来就是经验培育的,本来就是经验所包含或明或暗的道理。理论转变了形态,不再从天然合理性开始并始终依贴着天然合理性,而是从假说开始。
库恩总结评价科学理论的五个尺度:理论预测的准确度;一致性;视野的广度;简单性;丰饶或富有进一步的生产潜力。
科学的特长,是在并非理应如此的地方发现规律。一旦掌握规律,解释和预测就成了一回事。规律是没有时间性的,或者,时间作为一个外部因素被纳入到规律之中。
掌握“经验规律”只是科学的初级阶段。社会科学大半停留在在这个阶段,恐怕将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物理科学早已超出这个阶段,深入到规律背后,发现产生这些规律的深层机制。
理论具有普遍性,有多种多样的普遍性。最简单的是概括断言类型的普遍性。物体的共同点是共相,事件顺序的共同点是规律。抽象出共同点,就是一种普遍性。理论的普遍性不是靠在广度上外推,是深度带来的。科学通过发现机制做出预测,通过对机制的把握,能预言一种从没有出现过的新颖现象。
一个良好的理论,会期待它预测某些新现象,这些新现象在种类上离开原来的现象越远,越不大可能被期待,我们就会越说这个理论或模型良好。意味着它们不只是发现了规律,而是发现了机制。科学所欲把握的深层机制是远离日常经验的机制。只能通过理论的、推理的方式才能到达那里。科学做出预言的能力是以数学化的方式达到的。
量化和预测是通过机制联系在一起的:量化保证了长程推理的可靠性,长程推理使我们能够掌握远离经验的机制,掌握这一机制是我们能够预测。
科学理论的本领是我们平常根本无法做出预言的地方做出预言。科学的极高的预测能力,说来说去是预测能够量化的东西:纯量的活动,或者能归化为纯量的活动。而我们的经验世界原则上是无法大规模量化的。
假说-预测-检验-理论的程序和实证理论连在一起,实证科学兴起之后,假说才被用来指称理论,预测才对判定理论真伪起到决定作用。
“知的目的是预知”——孔德(实证主义哲学创始人)
科学理论不是预言已经发生过的现象还会重复发生,它根据机制预言新颖的现象。这类新颖的现象可能从没有被经验到,甚至从不可能被经验到。不是验之于经验,而是验之于实验。经验是自然的、回溯的,所需要的是判断力。
哲学是对经验的反思,尤其是对概念的考察。哲学理论是要让世界变得可以理解,而不是让世界变得可以预言。只不过概念考察和机制研究、尤其是定性的机制研究,有多重交织,极容易被混淆。理解有举一反三之功。哲学扩大其“适用范围”的方式和科学理论是不一样的,哲学引领我们在深处贯通,理解的深度意味着理解范围的扩大。这和4科学不断推进以把握深层机制从而扩大了应用范围是可类比的,并因此容易引起混淆,但两者不是一回事。
我们并不理解现代量子力学,为什么要接受它?物理学家B·格林说:第一,量子力学在数学上是和谐的。第二,它做出的许多预言都得到科学史上最精确最成功的证实。
物理学是否提供实在论的理论?是否揭示世界的结构及其作用方式?
a实在论者:防御性针对反实在论者坚持物理学理论的实在性;还原论(极端)立场主张只有物理学对象是实在的,唯有物理学才认识实在,常识所认识的世界不是实在世界。
b反实在论者:从物理学理论的“操作性”出发否认物理学对象的实在性;“强纲领”的社会构建(极端)主义者,主张科学无非是一种意识形态。
科学是理论,理论的真实性从来就和日常对象的真实性不同。
我们的实在观念不是建立在假说-预测-验证之上的。而科学假说之所以需要验证,主要是因为它是间接得出的,与资料的关系是外部联系,并不是资料本身的应有之理。把一种普普通通的情况用相当理论的语言重述出来,往往不只是重述,而是塞进了某些东西,或者隐藏了某些东西。
与资料相符但看不出什么道理的定律被称作“经验定律”。很少有科学家把经验定律当作实在的把握。它们是“操作性的”,是符合资料。
机制才是科学探求的实在。操作态度只是暂时的,科学探求实在,其方式是从定律走向机制,从操作走向真实。
日常世界里有不同种类的存在,同样,科学对象也以种种不同的方式存在,能量、磁场、夸克的存在方式和电子的存在方式不同。把粒子理解为场。场不是空洞的、仅仅具有几何性质的空间,而是具有物理性质的空间。
物理学的实在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数学世界”是否实在的问题。数学通过远程推理达到某些结论,这本身并无伤于这些结论的实在性。麦克斯韦方程描述的内容无法用自然概念充分翻译出来,但它仍然是关于实在的方程。世界的一部分真相只能用一种特定的语言表述出来。数学通过远程推理达致的结论已经远离了可感可经验的自然世界。它们由于缺乏自然感而缺乏实在感。随着理论离开自然世界越来越远,实在这个概念本身改变了。
从一开始,哲人就探求实在。他要找到不含杂质的实在。多少世纪以后,通过科学,他终于找到了纯粹的实在,它们原来是些远离实在的公式。这时,他也许幡然醒悟,并没有不含杂质的终极实在,并没有不可错的真理,那个混杂着虚幻和虚伪的世界才是最实在的,我们必须连通虚幻和虚伪,必须针对虚幻和虚伪,才谈得到真实。
第八章 通过反思求取理解
很难拿理论跟常识比较,更主要的原因在于,理论的“用途”不同于常识的用处。我们依靠常识应付日常生活,而理论的目的则在于对形形色色的物事提供连贯的解释。
哲学-科学以建构普适理论为己任,但不曾实现提供普适理论的自我期许。二十世纪以后,大概没有哪个哲学家还幻想建立关于自然界但哲学理论了。
哲学的自然理解本性不允许哲学成为普适理论。
哲学不能提供普适理论,科学虽然成功地建立了普适理论,但它并没有达到哲学-科学欲求的普遍理解。
我们用这些技术性概念构建起的理论,无论它能帮我们理解多少事情,却并不能帮助我们解决自然理解中的困惑,因为这些困惑的根子埋在我们原本用来思考、言说的自然概念里面。
科学是真理,但它不是全部真理,也不是首要的真理。
所谓形而上学原理,无非就是常识所蕴含的基本道理。它们由于能够诉诸我们人人共有的理解而具有普遍性。
哲学,以概念考察为核心对经验进行反思;科学以经验反思为核心建立整体解释理论。科学只给哲学留下了经验反思和概念考察(哲学的出发点),哲学不再为解释世界提供统一理论。
古代哲学更偏于为世界提供整体解释,是典型的哲学-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