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闭·开》-完-4.6
作者: [以色列] 耶胡达·阿米亥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原作名: Open Closed Open
译者: 黄福海
出版年: 2016-8-16
页数: 207
定价: 54.00元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32772605
简介:
耶胡达•阿米亥(1924—2000)是以色列当代最杰出、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大诗人,共出版过23本诗集及其他多种著作,被译成33种语言。《开•闭•开》是阿米亥最后一本诗集,这本诗集大量引用希伯来《圣经》,富有浓厚的历史感,而诗人又将现代社会的意象叠加在这种历史背景之上,形成一种带有民族特色并富有意蕴的对比,具有深刻的反讽色彩。另外,这本诗集的整体结构也深有意味,各个篇目的标题只作为主题的发展动机,并不代表该篇的全部内涵,大多数篇目都由数首无题短诗构成,各短诗之间又互有关联;语言平实如话,但富于机趣,而且结构精巧,既可作单首诗看,更应从整体考察。由是,整本诗集并非零散诗篇的拼凑,而成为一个融洽完美的整体。
这本书,除了高价,正常渠道已经买不到来,还好图书馆有货可借。作者对待自己的民族真是悲怆而深情。
这是一本诗集,读诗还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读,是饱含深情,还是激昂朗诵,还是要张开触角,超敏感解读各种寓意……看着看着,觉得也是多虑了,我觉得我也可以做个诗人,我也有矫情劲。
这本以色列作家的诗集,其实还是很有趣的,2个月后,作者就100岁了,虽然24年前就离世了。
摘抄一些有趣的段诗。太有意思了,我都想退还图书馆后,买一本收藏了。
也有感动到我。
这本书的封面,怎么看起来这么不舒服你。好吧,书看过半,做封面的人,应该是看过内容的。
手头有一本买来可能有30年的小本《圣经》,书读了1/5,才想起来可以对照着翻翻。
对于信仰,有一种莫名的拘束感,不知道“上帝”的可聊程度是怎样的,生怕一不小心亵渎到,但作者对上帝的描述,真的很随性。嗯,诗读到2/3了,才明白为何最开始会对宗教的触碰感有压力,读到p130页,突然觉得作者是不是“反”自己国家宗教的,本来不像,但又觉得像。
摘抄诗中的片段,留念。
译者跋,写得很好。
我是预言过去的先知。你如何看见未来,
预见未来?这就好比一个男人在街上
看见一个身段优美的女人从他面前经过,
他贪婪地看着她,可她并没有掉头看他,
只是略微整了整衣裙,
紧紧拽着上衣,捋了捋后面的头发,然后
决不回视那个男人的眼光,
并加快了脚步。未来,
就是这样。
我经常想,生命就像一次可怕的意外,
一辆翻离道路的卡车坠入深渊,或迟或速。
我翻滚、调整,
调整、翻滚。
有时我真像扫罗王,形单影只。
我只有为自己奏乐,自己投掷长矛,
然后躲开长矛。我同时又是墙,
长矛戳在墙里,颤抖着。
……也许我的一生
都在错误中度过。
……
可完美的错误造就完美的人生,
与完美的信仰一样。
呵,我一生的那些小小的问号,
跳跃着,鸣叫着,翾飞着,
从童年起就躲避着我。
小得像鸟,轻得像蝈蝈。
但等我长大后,我将它们变为沉重的肯定词,
像催肥的鸭子或小鸡,关在笼子里家养,
它们不会振翅翻飞:
事件、原因、人物。鸟则更为沉重:
处所、意识、方位、死亡。
四季呈现出
橘林的色彩,人们像伊甸园里的树,
知识树,会分辨善与恶。
新一代掌握前一代的希望,
好像用定型工具开启未来。
一代人的希望破灭,支撑起
最新一代的渴望与幻象。
河流,即使干涸也仍叫作河流,
欢乐,依然承袭欢乐的名分。
圣餐祈祷:是苦苦地呼唤“给我们安宁”,
还是平静、安详地诉求,哪个更好?
可要是我们平静地诉求,上帝会以为
我们不是真心需要安宁与平静。
为什么晨祷披巾都是条纹的,不是黑白格子,
像个象棋棋盘?因为方块是限定的,没有希望。
条纹则起于无限,归于无限,
好比天使们着陆和起飞的机场跑道。
奥斯威辛之后,没有神学:
从梵蒂冈的烟囱里升起白烟——
是红衣主教们已选出自己的教皇。
从奥斯威辛的焚尸炉里升起黑烟——
是上帝的枢机团还没有选出
上帝的选民。
奥斯威辛之后,没有神学:
人种灭绝营中囚犯的
前肢下部的编号
是上帝的电话号码,
这些号码没有应答,
目前已经断线,一根接着一根。
奥斯威辛之后,有新的神学:
那些死在大屠杀中的犹太人,
现在和他们的上帝十分相像,
上帝没有身体,也没有身体的形状。
他们没有身体,也没有身体的形状。
每个民族都曾像第一次恋爱一样,
爱过第一个国王。或正好相反。
我的表弟阿舍,握着手枪
杀死了他一生中最强大的敌人——
癌症,那个藏在他体内与他同归于尽的胆小鬼。
夜里已做的决定,变成花圃里的花朵,
而未做的决定,变成漫山的野花。
你被判处在真实的世界里生活。
不可能假释。
假释就是死。
破罐子道出了真理。新罐子是美丽的谎言。
一对恋人睡在同一张气垫床上,
那是他们自己用呼吸吹满的。阿门。
恋人们互相留下指纹,
许多物证,无尽的话语、证词,一条皱褶的短裤、
一张日期确凿的报纸、两只手表,是他的和她的。
每天早上,他们互相沿着对方身体的曲线搜索,
好像警察对躺在道旁的尸体位置,用粉笔
做下记号。恋人们互相屈服于对方,
恋人们保留沉默的权利。
只要他们一旦走失,
他们就画一张刑侦相貌图,列一排嫌疑犯,
他们就能说出:就是这个男的!就是这个女的!
我们记忆过去,
而上帝记忆未来。
然后,我们遗忘过去,
上帝遗忘未来,
于是世界回到混沌。
有时,我的灵魂想跳出我的身体做一次小跑,
像一只狗,然后安静地回到身体。但它担心
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
被上帝遗弃对人们遇见遗弃上帝的人们;
遗弃自己童年的人们爱那些回忆的人们。
两种人的服饰都系着各式皮带,皮带紧勒着,
在他们的旅程上支持他们和他们的灵魂。
扫罗王在基利波最后一战中倒在他的剑上,
立即死去。我们在出生时,
也倒在我们刀口锋利的灵魂上,
只是我们要到七八十年后才死。
这些年里,生命在我们体内扭动,每次运动和感动
都深刺着我们,但我们逐渐习惯疼痛。
有时,我们叫它活生生的感觉,甚至叫欢乐。
那激活我们的灵魂,最终杀死我们,
并戳在那里,和剑一样。
精确的痛苦,模糊的快乐。
我一生都在下棋,和自己也和他人,
我一生的时日都是棋子,善的恶的——我与自我,
我与他人,战争与爱情,希望与绝望,
黑子与白子。如今都混为一气,
没有颜色,棋盘也没有方格,
这是个光滑的表面,掺入黑夜,掺入白天。
棋局是平静的,没有结局,
没有赢家,没有输家,空洞的规则
在风中叮当。我听着。我沉默。
在我生前,在我死后。
他懂五种语言,可患了中风之后
就瘫痪了,五种语言全者哑了。
我要把报道他死讯的报纸上的其他消息全部洗净,
就像考古学家给陶罐擦去泥土,或像
给尸体洗净所有的不洁。
我要替他的人生做广告——做虚假广告,
说那东西缺货,你不再会买到。
我要做悼念仪式,衣服撕裂,鞋子滑落,
轻易地、随意地,类似诅咒,因为诅咒是轻易的。
只有祝福才使你沉重。
丹·奥默——一个生前与死后丹叛逆。即使他漆黑的胡须
也是叛逆,决不示弱或屈服,决不听从命运。
最后,他的心脏起来反叛他,从内部杀了他。
保罗·策兰。越是走进终点,你内心的话语
就越是稀少,在你的身体里,
每一个字都太过沉重,
上帝只好将你放下,就像放下重物,
歇一会,也许是为了喘口气,
擦一擦额头的汗。
然后他丢下你,挑了一个轻点儿的,
另一个诗人。但在你溺水的嘴里
冒出的最后的泡泡
是最终的浓缩,你生命之重的
带泡沫的浓缩液。
有时我想到借书和借钱的区别。
前者,你必须归还同一件东西,
后者,你只须偿还
价值相同的东西,
好比是换零钱。
早间会议:肉体是掉入静水中的
沉重的石块。灵魂是泛起的涟漪。灵魂
是轻柔的离心圆环,越来越大。
中午会议的议题相反:肉体
是朝着中心泛起涟漪的圆形波浪,
越来越小,不断紧缩、下沉,
形成水底深处的沉重的灵魂。
肉体是灵魂的工场间,肉体
是进行试验、发明、创新的实验室。
肉体要将灵魂锁起,宛如锁进保险箱,
决不将它开启,直到宣读遗嘱。
遗嘱就是灵魂。肉体是保险箱,
但钥匙在上帝手上。或早已不知去向。
下午会议:“上帝与灵魂”。
犹太人每天感谢上帝恢复他的灵魂。
但假如某一天早上肉体决定
要换一个灵魂怎么办?
翻译们,无论男女,都坐在自己的蜂巢里,
像蜜蜂一样,从蜂鸣声和喧闹声中制造蜂蜜:
一种培植的蜜露,在他们的眼睛后面,
一种野生的蜜露,在他们的阴毛底下。
我教会他们走路,现在他们却要离开我。
我教会他们跟世人说话,
现在他们却教我跟自己的内心倾诉。
我叫他们睡觉,却教自己在夜里清醒。
我是个有情感驼峰的骆驼,我是一头忧虑熊,忧虑
储藏在我的脂肪和毛发里。我是一头袋鼠,
但是育儿袋已经出空。我的灵魂上有个标着痛苦的地方,
如同表格上画着的虚线:“请沿此线剪下寄回”。
我的脑袋是个子宫,心是个加油站,而双手
却是多余的。这样的变化,我时常发生,
变换角色,变换地点——变换与交换。
我是一个专家,研究脆弱的热望,
和迟钝的渴求。假如我是天使,在回来之前,
我会懒得甚至不愿用自己的翅膀飞行。
世间万物,有多少死亡,多少打包、旅行,
有多少事物打开后不再闭上,多少事物闭上了
就再也打不开。
谁还会记得?你用什么保存记忆?
你怎样保存这世间的一切?
你可以用盐、用糖、高温或是冷冻,
真空密封、脱水除湿,做成木乃伊。
但是保存记忆,最好还是存在遗忘中,
不让一丝一毫的记忆渗透进来,
打扰记忆永恒的安息。
寻根,在华沙的公墓里。
这里,根也在寻根。它们从地底
顶上来,掀翻墓碑,
抓住破裂的碎片,搜寻
姓名和日期,搜寻
那曾经存在和不复存在的一切。
根,在搜寻它们的树,而树早已焚毁。
遗忘、记忆、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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